2007年,我加入籌備中的北京同志中心那會兒,當時還是南京大學哲學系的在校生。說起來,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和藝術有些淵源。2007年夏天,我參加了一場在北京的青年同志藝術夏令營。活動的資訊是從南大的BBS板塊「同一片天空」上看到的。我去過一次「同一片天空」的線下聚會。一堆師兄師弟,擠在一個咖啡館裡,除了組織者,誰也不說話。同志夏令營的朋友們活潑開朗多了。很多人本來就在北京上學,大學期間參加過不少文藝相關工作。所以我對北京的第一印象是自己大學社團的擴張版:舞台更大,對同志更友好,還集中著令人興奮的藝術。時過境遷,我只記得幾個關於夏令營的片段。當時籌辦方請來藝術家石頭和明明來做評審。在一個空曠類似市集的地方,我們每位學員都用考前班素描用的希臘雕像做一件作品。我用稀釋的紅色顏料塗抹雕像的一隻眼睛,顏料掉落下來,像一滴淚。還有一同參加夏令營的男孩,在結業的時候做了這樣一件作品:他將自己渾身用衛生紙包裹起來,像個無法呼吸的白色木乃伊。現在想起來,雖然大家看著青春洋溢,但都對未來不確定,心裡積攢很多苦悶。大家都有敏感的靈魂。
回到學校,踏入大四,開始煩惱工作和生計的問題。剛進大一的時候,專業課老師鼓勵我們去多參加實習,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們掛科。到了大四,我才明白他這番表白的意思──學習哲學的學生不好就業。經歷幾次面試失敗,我接到了北京同志中心成立的訊息,發起人和運營者就是同志夏令營的組織方,「愛知行」、「愛白網」和北京同語小組,以及當年夏天認識的《點》雜誌和《Les+》雜誌,分別關注男、女同社群。履歷提交,不久便得到了肯定的回應。時隔多年後,《點》雜誌的主編趙珂回憶這段事,說道,他們之所以選擇我,是覺得我有藝術氣質,至少,能在籌備期把中心的空間弄得漂亮漂亮的。
同志中心一做就是三、四年,中間經歷了許多波折,包括審查、募款與方向定位的不明朗,不在話下。位於當時中盛大廈的空間是人權律師李方平提供的。我們便和關注脆骨症等罕病的瓷娃娃基金會以及關注B肝人群權益的益仁平基金會共用辦公室。在那,我結識了一些真正的草根理想主義者,想透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社會。當時跟他們工作生活在一起,聽他們的傾訴與抱負,但很多事現在的年紀才能理解。同志中心的工作很雜,誰有個點子便發到網上徵集參與者。多數是自發的活動,例如同志電影的聚會,也有像是我們和愛滋預防工作者凌雨共同發起的三棱減一合唱團,後來逐漸組織化,甚至比同志中心更長久。合唱團從2008年不到十位男聲的規模(在同志中心成立初期,女同及跨性別參與度相對較低,這是一個明顯的問題),成長為約兩百人的、性別比例平衡的、能夠在公開場合演出場場爆滿的團體。我後來在北京UCCA藝術中心工作時,還邀請過他們到美術館演出。
在同志中心任職時,認識了許多藝術家,其中最要感謝的是鄭波。2008年,正在讀羅傑斯特大學博士生的他剛從美國回北京,聯絡到了我們,在中心拍攝他的作品《賈里布群島》。他幻想了一系列島嶼,島上居民出生時是老人,死去時是嬰兒。扮演這些島民的,是中心招募的男同群體。適逢社會激變的轉型期,許多人表達了他們對家庭和未來的焦慮。鄭波也是熱心人,看到我對當代藝術的興趣,主動幫助我與文化界聯繫與結交,他常在三里屯一帶舉辦文化界以男同為主的聚會。